1921年湖南大公报的香烟广告。
1933年,长沙城内举行孔子诞辰祭祀仪式,一位据说曾在清代教过书的观礼员在仪式进行过程中,“摸出纸烟,划燃火柴,含在嘴里”。
在此重要仪式上抽烟,被舆论指为不敬。剥去场合的重要性,在更多人看来,吸烟是司空见惯之事。
将时间拉回到一百多年前,清末民初,当香烟随着外国纸烟公司汹涌而至,长沙人担心外国人在香烟里下毒。为此,外国公司为了推广香烟,煞费苦心,甚至启动买烟送货上门、路人免费试抽的服务。
本就爱吸水烟、旱烟的长沙人,很快被香烟的“卫生干净”折服,慢慢爱上了抽烟。香烟已经成为表达情绪的符号。即便在战争中,也仍要嘬一口烟卷,在吞云吐雾中,慢聊生活。
再次重申,无论是民国还是现在,吸烟有害健康。
初开市场外商雇人免费发放香烟、送货上门
生意越做越大。纸烟成了长沙市民中最大的消耗品
1910年,长沙城内巡抚衙门(今青少年宫附近)一带,参与“抢米风潮”的人们到处点火焚烧店铺、抢夺货物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漫天飞舞的烟尘中,“湘盛”纸烟公司尤为显眼。
纸烟对于长沙人而言是舶来品。至少在1904年以前,爱吃烟的长沙城内人士,吃的是旱烟、水烟,烟丝、烟叶,多是福建来的。坡子街的黄福昌、红牌楼的百川东等在当时堪称老店。
开埠之后,伴随着英美颐中烟草公司,伴随着“湘盛”纸烟公司,“香烟”来了。
据后人回忆,长沙人与“香烟”的初见,并不顺利。长沙人不会因为它新鲜而争先恐后地购买。像英美颐中烟草公司贩卖的“哈德门”“老刀牌”香烟,多数长沙人抽得不习惯,更担心外国人在烟里放毒。所以“购买者寥寥无几”(朱远鸿《颐中烟草公司争夺长沙香烟市场》),他们并不买账。
颐中烟草公司随后想了几招营销的办法。它先是将香烟放在中国商人经营的公司里贩卖,以“冒充国货”。然后走上街头大做广告,请人穿着印有商标的衣服,打着鼓,吹着号子,在城内张贴广告,还将“哈德门”“老刀牌”像如今分发传单一样,免费发放给过路行人。不仅如此,还请人专门送货上门。
生意如滚雪球一般,越做越大。纸烟竟然成了长沙市民中最大的消耗品,以往对香烟有毒的担心不复存在,到民国初年,长沙城内卖颐中烟草公司产品的店家,已经有10多家。
而在长沙城内,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也会手工制作卷烟:随手把一块砖瓦拨平,就在上面细心卷搓,苦力们随手丢一张毛票,就能取去两三根。
渗入日常小贩“吸纸烟啵”叫卖声格外响亮
纸烟既方便,又卫生,吸者日众,渐次代替水烟成为交际先锋
1921年11月,湖南警务处长张辉瓒决意抓长沙城内的妓院大老板刘麻子。在行动前,他派两警员前往妓院假意与她打牌,将其拖住。打牌的间隙,一名警员借故离开,前往警务处通风报信。《大公报》的报道显示,警员以购买纸烟为借口离开。经过十多年的贩卖、宣传,外来纸烟已经渗入到了公职人员阶层。
“民国以还,吸烟一项渐次以纸烟代替水烟,成为交际先锋”,湖南第一家机制卷烟厂创办人彭虞阶晚年回忆道,“纸烟既卫生,又方便,吸者日众。”
于是,在1923年,当一辆从醴陵开往长沙的火车驶入株洲站,《大公报》记者看到,各种做小生意的便一窝蜂围过来,叫卖声此起彼伏,其中不乏烟贩。
“那班做小生意的,看车中人如同财主,问这个‘吃点东西啵’?问那个‘吃点东西啵’?一时叫吃包子、吃面……”,《大公报》记者形容说,“只有‘吸纸烟啵’的声音格外响亮些。”记者感叹“可见国民所趋重的嗜好了”。
进入上世纪30年代后,记者如果也如此感叹,不免少见多怪。那时的纸烟,已经成为长沙人的基本需求。1934年,道长李真人为长沙城成功求到了雨,各街团送别道长回宫时,号召社会募捐。《湖南通俗日报》报道称,当时“募的固然兴高采烈,捐助的也踊跃非常,一面募捐,一面就置备送神的物件。”香烟是物件之一。
更多人已经不把香烟当做稀奇物品看待,好比《上海生活》描述的那样:“上至显宦闻人,巨商豪贾,下至贩夫走卒,佣仆侍役,赋闲无事时,想吸;工作紧张时,欲吸;有所困难而失欢时,吸之以解忧;遇快乐事,心花怒放,又非吸助兴不可;单身旅行,卷烟是伴侣;宾朋相叙,卷烟增情感。有人说:‘卷烟是世界文化的一大帮手’,不算过分。”
香烟有此功能,吸它就更是不分场合。1933年湖南省政府的一次孔子诞辰祭祀仪式上,一位观礼人士“摸出根纸烟,划燃火柴,含在嘴里”。这一幕被《湖南通俗日报》记者看到,记者在第二天的报道中批评他“不知诚敬”,还扒出了此人的底细:“这个人在前清时,靠着先人的庇荫,还是讲过学的,并且还是圣裔”,但这名记者似乎也没办法,只能“连声的骂着”。
既然是前清知识分子,那位观礼员并非不知道孔子诞辰仪式的重要性。他有意违之,并在此场合吸烟,可见进入民国后,香烟似乎已不是单纯的一根烟,而是一种情绪的符号。
战争与吸烟“纸烟是弟兄们喜欢用的东西”
即便是日军,也曾偷取食盐、食糖向百姓换取低级香烟
抗战爆发后,1938年,长沙经历了四次大会战。吸烟也是战争敌我双方的日常。
《第二次长沙会战纪实》援引国民党士兵的话说,在缴获的战利品中,“罐头食品、酱油、纸烟,都是弟兄们喜欢用的东西。”
薛岳也喜欢抽烟,一位记者采访他时,他听到电话铃声,便出去接听电话,回来后,“他递给我一支香烟,他自己也吸一支”,接着便开始大谈战术。
即便是日军也爱香烟。长沙沦陷后,1945年初,日军香烟配给极少,连续两三个月没有配给,日军甚至偷取军事物资食盐、食糖向老百姓换取低级香烟。
战事改变了长沙城内香烟产业的格局。1938年文夕大火之后至1944年前,交通阻塞,“洋烟”来源中断,西南大后方卷烟奇缺,烟价高涨。在此特殊条件下,长沙卷烟工业应时而起。
据《长沙市东区文史资料》第4辑,继1939年华中烟厂开业之后,长沙城内兴起大小手工烟厂56家,家庭作坊与摊贩制作者更多,烟行林立,从业人员上万人,年产约3万余箱,大都销往桂林、贵阳、昆明、重庆及西南各省城镇。所征专卖税一度居全国之冠。
[烟商]
彭虞阶的创业:销售“曼丽”“岳麓”两档烟
1927年,32岁的长沙望城人彭虞阶开设了湖南省第一家民营机制卷烟厂,厂址在长沙碧湘街,厂名为“中国华昌烟草公司”。
华昌公司共有资本银元2万余元。彭虞阶从上海购买了大型卷烟机1台,配有磨刀机、切丝机、压筋机等设备。“限于财力,抽筋与包装全用人力,是一个半机械、半手工的工厂。”全厂职工200人,彭虞阶任董事长,五哥彭尧阶的长子彭瑞初任经理。彭瑞初有一定的文化与管理知识,便由他制定了较完善的规章制度,延聘了一位上海技师。
华昌公司的烟叶取之于河南许昌,质量好,货源足,生产高档和中档两类香烟。高档香烟叫做“曼丽”牌,后改为“美曼丽”,中档烟为“岳麓”牌和“革命”牌。美曼丽牌有10支小包装与50支听装两种,革命牌则采用100支扁盒包装,日产5大箱,每箱5万支。
投入市场后,大家看到这是国产新牌纸烟,纷纷支持国货,一时销路甚好。
[知乎]
民国长沙哪里产的香烟销量最大
1930年代,长沙卷烟年销量高达六七千万银元。以英美产品为第一,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产品次之,上海大美、华成等厂出品亦颇行销。
全市烟行烟店约有50余家。大部采用经销方式:均益公司经销英美出产的“哈德门”、“老刀”、“小大英”、“三炮台”等牌卷烟,汉记等16家承销南洋出产“白金龙”、“黄金龙”,福利公司独家经销大美出品的“金鼠”与华成产品的“美丽”等牌。
这些烟以长沙为集散地,延伸扩散到湘西、湘南等县镇,形成倾销网络。
商战
“空包十个换烟一包”
香烟如此风靡,让卷烟市场成为一块人人眼馋的大蛋糕。
翻开1921年上半年的《大公报》,头版最好的广告位已然被香烟广告包了。老刀、弓手、大前门,三大香烟品牌的广告大战随即展开。
老刀牌香烟称,它的烟“清香适口,天下驰名”。
“烟味温和而芬芳,烟枝壮大,取价低廉,为市上不可多得之品。”与老刀牌香烟相比,弓手派香烟不仅在文案上花心思,还打出了“空包十个换烟一包”的策略。
大前门牌香烟更不甘示弱:“大前门牌香烟,备受各界欢迎,因其制法尽善尽美,为别种香烟所不可及”“大前门牌香烟,配置得宜,故于大号香烟中其名最著。”
三大品牌都由驻华英美烟草公司总理。为垄断长沙烟草市场,英美烟草公司可谓费尽心机,利用各种手段排挤其他公司。
当时,中国南洋兄弟烟草有限公司生产的十支装和五十支装“白金龙”香烟,由美记为首组合十六家店铺代销,在市场上很受欢迎。
由于“白金龙”香烟的长效,把“哈德门”和“老刀牌”香烟压下去了,颐中烟草公司的英商非常恐慌。
于是,他们套购大批白金龙香烟,存放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,当香烟快要霉变时,就全部搬出投放市场,顾客买到这种“白金龙”香烟,吸起来味道不正,但又看不出破绽,以为是“白金龙”香烟质量降低了,都不愿购买,这样一来,“白金龙”香烟销售量急剧下降,而“哈德门”、“老刀牌”香烟的销售量却急剧上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