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的时候每写秋天,总爱写丰收与落叶。那时观察粗浅,殊不知秋天也是有绽放秋叶可写的,虽然比起春叶的繁华,秋叶只是一份清欢,但这不正是秋叶的独到之处吗?所以古人真是高手,他早就写了。我今天追着古人的灵感,到浅秋的野外走了一回,观赏了各种“秋叶”的美丽,也算是有点悟性了吧!
炊烟袅袅,残霞落日,几只归巢的鸟站立枝头,如果说秋天是一幅壮美的油画,那么所有的树木便是这幅油画中不可缺少的一笔,老树抱朴,新苗稚嫩,或浓墨重彩,或轻描淡写……
清晨,我带着遐想去寻找“绽放秋叶”。早起的几头牛已经在地边啃着微黄而肥美的秋草,牧牛的老汉伫立在霭霭的晨雾中。不远处的篱笆上,有几朵明黄的丝瓜花,正摇摆着召唤我。我走近细看,只见黄色的花朵被细长的茎顶着,从瀑布似的绿叶中探出笑脸,迎接着浅秋的晨曦。我看见每一朵花有五片花瓣,五片花瓣相互搭着,形成一把朝天的小黄伞,伞中央细小的黄色花蕊聚成一个小绒球,诱惑着往来飞行的蜂蝶。花朵的下面,绿叶与藤杆的交结处,生出了一条小丝瓜,藤蔓后面还隐藏着一条已经老黄的大丝瓜。
最喜欢秋天的树木,秋天的树木会说话,用枝杆,用树叶,用果实。不管是果实累累,还是枝头空泛,那些树木,站在秋天的风里,傲然挺立,构成秋色图中最和谐的韵律。试想,如果没有树,秋天再美,必然会觉得少了点什么,必然会黯然失色,远山静默,湖泊淡定,唯有树木会让我们的视觉错落和延伸。
秋天的果树,枝头沉甸甸的,红的是苹果,黄的是鸭梨,小的是红枣,大的是秋桃,层层叠叠,把个树枝都压弯了。孩子跑,老人笑,绕着树,久久不肯离去。收获是一种快乐和喜悦,想来树木如人,也是如此吧!
滇东秋天的“南盘江河谷”,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。那种无以复加的美,令每一个观赏者都无法抗拒。在它面前,任何语言都显得贫乏,纵然是高超的画家和摄影家也描摹不尽、拍摄不全。南盘江河谷秋天的神韵,无法捕捉,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和发现,只能用自己的心灵去体会和感悟。
南盘江河谷秋天的景色是以各种绮丽的树叶冲击着我们视野的,色彩斑斓的树叶中当以红叶最为迷人,最让人怦然心动。
满山的红叶、黄叶、绿叶,还有数不清的颜色各异的树叶,把山岭装扮得美妙绝伦,色彩斑斓。“山明水净夜来霜。数树深红出浅黄。”经霜的树叶,就如同大自然施以魔法,变幻莫测,绚丽缤纷。有些树叶的颜色是渐变的,由绿而黄、橙,再变成红色。樟子松、红松、云杉等珍叶树的叶子依旧是碧绿的,南盘江落叶松是唯一经霜后树叶变黄的珍叶树种,一枚枚金黄色的松针,就像一个个音符跳动着,奏出蓬勃、昂扬、欢快的乐章。阔叶树的颜色是丰富多彩的,颜色最美的是榉树、杨树,特别是被称为“林中少女”的榉树,最为美妙。洁白无瑕的树干,婀娜多姿的身姿,枝头上则是金黄的树叶,如同白衣少女,头戴金色的纱巾,那般华贵、纯美、明丽。颜色最奇的是红叶,它的叶子经霜后变得火红,然后变橘红,再变成橙黄色,最后变成黄褐色,而且保持这种颜色的树叶一任迅猛的秋风吹和严酷的冰雪压,它也绝不屈服,只有等到来年春天,新叶萌发,它才依依不舍地告别树枝,去拥抱大地。颜色最红的树多生长在江畔、河边,经霜的叶子红得似血,红得如霞,红得像火!
红叶最让人心醉时,是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,是在柔和的太阳照耀下,是在和煦的秋风吹拂下,金光闪烁,翩翩起舞。特别是桦树和杨树的叶子,就像金黄色的精灵,在树枝上轻歌曼舞;就像一面面旗帜在树枝上猎猎飘扬。看着秋天的红叶,心潮被翻动起涟漪,想要徜徉;心海被鼓荡起风帆,想要翱翔。秋天的枫树,红彤彤一片,火红的枫叶,经霜俞加的红,像仙子的胭脂,抹红了秋天的唇,使秋天愈发的妩媚和多情。喜欢秋天的枫叶,每每秋天之际,总会采摘一片枫叶夹进书里,那是秋天送给大自然的一枚书签。宋代诗人杨万里曾写过:“小枫一夜偷天酒,却倩孤松掩醉容。”秋天的枫叶像喝醉了酒,一夜之间便红了脸。
秋天的银杏更是黄橙橙的一片,金黄色的叶子与秋天的颜色相近,旋转着,飞舞着,用诗的韵律为大自然注释着秋天。树下,踏着厚厚的落叶漫步的情侣,为我们诠释着生活的浪漫与美好。南宋女词人李清照曾写过:“谁怜流落江湖上,玉骨冰肌未肯枯”。这便是银杏叶的风骨,即使落地,仍是玉骨冰肌。
秋天的白杨树,即使落光了所有的叶子,仍然挺拔笔直如士兵,矗立在蓝天下,没有退却,不畏严寒,没有私心,倔强磊落,茅盾先生曾赞它是“树中的伟丈夫”。
秋天的松树,苍翠墨绿,华盖如荫。那些不落的松针,便是松树过冬的衣裳,在金色暖调的秋天里,那一滴绿,无疑是欣喜和生机。李白有诗云:“阴生古苔绿,色染秋烟碧。何当凌云霄,直上数千尺。”一个“染”字用得非常之妙,绿与黄互相渗透与渲染,使秋天更加绚烂。
漂流在秋天的南盘江上,朝看云雾弥漫,暮赏彩霞满天,是别样的感受。晨雾笼罩的南盘江河谷,如轻挽薄纱的出浴美女,愈发妩媚,愈发神秘。太阳落山,火烧云把天空、江水都染得红彤彤的,山林红上加红,金光灿烂,荡人魂魄。“江上亦秋色,火云终不移”,正是真切的写照。那种景象,那种意境,只有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诗句,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和呈现。
南盘江河谷的初秋,到处都是光彩照人,到处都是红红火火。“不似春光,胜似春光”!我们感到的是旺盛和顽强,我们看到的是上进和希望。古诗中黄叶铺地的意境,多是凄清、颓废的让人感到落败,想到人生落幕。今天,看着这层层南盘江河谷,重重红树,不仅没有感到寂寥和萧瑟,反倒让我们觉得振奋和舒畅。如果说人生有秋天,那么不必叹息,因为秋天也是生命力最强的时日;如果说生命是凋谢的过程,那么不必伤感,因为树叶由绿变红变黄也是美丽、绚烂的绽放。人到中年,恰如人生的金秋,它不浮华,不张扬,不狂妄,更多的是沉静、内敛、坚强。红着千重山,红着万株树,没有悲凉,没有凄婉,只有热情洋溢,只有生生不息。山并没有沉睡,正在养精蓄锐;树并没有枯萎,“明春花再发,万红与千紫”。
树的生命,走到秋天,尽管不是生命的尽头,但却是生命的极致,层层剥落的新绿如脱掉一层层的华衣,其间经历了怎样的历程,不是一言能够道尽的。那些树,无论以怎样的姿势存活于世间,无论以怎样的树语向我们诉说,无论是俯视,还是仰望,它们都是人类永远的朋友。秋树疏影,郑板桥有一幅题对:“删繁就简三秋树,领异标新二月花。”三秋之树,瘦劲秀挺,落叶不是伤感与衰败,落叶只是它的宿命,落叶只是它年华的轮回,正是因为这纷飞落叶,传递出生命的厚度与真谛。
秋日之魅,就在于成熟、和谐、旷达;秋叶之美,就在于勃发、洒脱、飘逸。
秋霜染红的南盘江河谷山林总是在不经意间让我们叹为观止,总是在不经意间教我们坚强不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