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本来不是个固执的人，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抽茶花。第一次见到茶花，就被它漂亮的烟盒吸引，正如烟盒上的那句“初与君相识，犹如故人归”。纤细洁白的烟身像一个美丽优雅的女子。

 

　　也很偶然的用火烤茶花烟盒上的那团红色花朵，惊奇的发现了一张女子的脸，那张脸是忧郁的，没有眼泪，却比哭泣还叫人难受。

 

　　（一）叛逆少年时代的香烟

 

　　算算抽烟已经11年了。

 

　　14岁的时候，初三。一个人远在离父母千里外的城市。少年的时候多是叛逆吧。

 

　　我的成绩很好。但是不愿意别人说我是好孩子，好学生。身边的玩伴竟然都是学校里成绩和表现都很差的学生。他们都大我两岁以上。

 

　　第一次去了露天舞厅。他们在舞池里尖叫疯狂，释放学校的压力。我在角落里抽烟。第一次就抽茶花，没有呛的感觉，只是新鲜。

 

　　父母一年会来看我一次。我没有兴奋，却感觉不适。很孤僻。不愿意和他们说太多话。他们开始担忧我过于安静的性格会对我的人生有所影响。

 

　　其实在学校我是疯狂的。我会逃课，会和老师吵架，去厕所里几个人一起偷着抽一支烟。享受那些颤栗的快感。

 

　　常常去看五角钱一张票的录像，香港的枪战片。想象自己可以当一个黑社会的女人，可以放纵。于是抽烟抽的频繁了很多。

 

　　在毕业的同学录里有同学给我留言：再见面，希望还可以一起抽支烟。

 

　　（二）青涩青春时的香烟

 

　　初中毕业后，那些朋友都落榜了。我去了重点高中。

 

　　我没了朋友。

 

　　但我变的开朗，不再叛逆和忧郁。开始看着那些在街上疯闹的小女生觉得不舒服。

 

　　高二开学的秋天，老师换座位时把小田调到我身边。很多年后我还记得那天她靠窗安静地坐着。她右手握着铅笔，左手半攥着托着白净的腮，肘拄在课桌上，像一幅绝美的画。秋日午后的阳光在她脸上跳跃，这个平时熟悉的长发女孩美得像梦。

 

　　我在心里说，我喜欢这个女孩。

 

　　可是我却不敢跟她说话。我们在表面是相反的两种人，一个快乐如鸟，一个忧郁如鱼。小田总在角落凝眸望窗，所以竟管做了两年同学了，我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。

 

　　我不敢去打扰她。

 

　　我憋的很难受，几次想说点什么，但小田的寂静叫她觉得那是一首死亡的诗。叫人绝望，却美好。

 

　　几天后一次放学我在操场的角落里抽烟，小田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，给我一支！我很惊讶，却没有说什么。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着不愿意告诉别人，只能用烟释放的心事吧。

 

　　那个秋天将尽的时候，我们已经形影不离了。有人问我怎么会和小田成了朋友？我笑，也许相反的东西彼此更有一种吸引力。像秋天里的凋零和收获。有着本质的不同，却无法分离。

 

　　小田常要我去她家，她说，一个人的夜晚我害怕。她的家有鲜艳的地毯和许许多多的鱼缸。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爸爸，倒是她妈妈整日都在家里，那是一个悲伤的妇人。

 

　　在一个风清云淡的晴朗午夜，我们缩在被窝里，我忽然想抽烟。我很久没抽烟了。小田问我要一支，小田缓慢的诉说着每一个字，像是在讲一个被遗忘的古老的故事：我有非常快乐的童年，父母很相爱，也很爱我。

 

　　初中时，我爸下海了，接着发了财。他也很忙，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，他在外面有了一个年轻的女人。

 

　　我妈妈知道他和那个女人的事，竟然跪在地上求他回心转意。我爸奸笑着说除非你可以回到青春美丽。但是他们谁也不肯提出离婚，他们太要面子了。我劝他们离婚，可爸爸怕离婚造成的舆论会影响生意，妈妈只是为那可怜的自尊，她怕亲朋好友的笑话。四年了，就这样过着，一个很少回家，一个天天流泪。

　　这个家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。三个人只是三个独立的个体。小雯，其实我是个孤儿，虽然有房子和父母。皎洁的月光泻在小田脸上，她带着那么深深的受了伤害的表情凝眸望着我。

 

　　我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伸手紧紧抱着小田，心疼疼的。我想要给这个喜欢的女孩一点温暖，不管自己的拥抱是否宽广博大。

 

　　后来这个我喜欢的女子，这个我教她抽烟，陪我抽烟的女子在5年后抢走了我的男人，我初恋的男人。也是这个女子叫我怀疑亲情、友情、爱情。只有绝望。

 

　　（三）用来伤害自己的香烟

 

　　17岁的时候，母亲从西藏过来照顾我。那时高三，面临着高考。父亲还在西藏。

 

　　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父母吵架。他们的恋爱经过我都听他们念经一样重复过多次。我一直在向别人说着我有怎样相爱的父母和幸福的家。

 

　　然而，一个夏日的中午我回家拿忘在家的书，发现母亲的房里有人，一个男人，还有一些当时我还很懵懂的声音传出。

 

　　我悄悄地出来了。一个人买了包茶花去了河边抽烟和哭泣。我不知所措。我为千里外的父亲感到难受，为自己一直被假象所蒙蔽和欺骗感到委屈，为母亲感到耻辱。

 

　　但是我能做什么？我没有勇气打电话写信告诉我的父亲。我没有胆量去站在母亲面前戳穿她。我只能恨我自己。

 

　　恨我自己为什么叫父母不放心，才导致母亲跑来照顾我。

 

　　恨我自己为什么粗心忘记了书，才导致看到刚才那一幕。

 

　　我使劲的哭，用尽全身的力气。想要洗刷眼睛，以为那样可以叫眼睛忘记所看到的现实。我瞎了，多好。

 

　　那以后我发现我唯一可以去恨母亲的就是来伤害自己，因为我不能直接伤害她。

 

　　伤害我自己会叫母亲感受到更大的痛苦。我想要折磨她。那是她应该承受的惩罚。

 

　　我伤害自己唯一的做法就是变坏，变的比初中还坏，变本加厉的坏。

 

　　于是高三后面的日子，在别的同学都奋力拼搏的时候，我疯狂的逃课，疯狂的抽烟。我美好青春的目光被那季节太多的雨雾折断。我只能那样做。

 

　　我还做了一件当时认为的坏事，早恋。

 

　　对象就是马小刚。这段爱情持续了4年。最后因为距离，我在广州，马小刚在西安，小田在西安。我们一起演绎了许多牛郎织女般聚少离多的故事后，小田把这个男人抢走了。

 

　　我看到父母的悲剧和自己马小刚的悲剧，知道了一件事情：距离是可怕的，可以毁灭一切。

 

　　也是那时候，抽烟上隐。到今天。

 

　　（四）与爱情很近的香烟

 

　　也因为茶花，遇到了何小畏。那时大三。我和马小刚的爱情正在挣扎中。

 

　　那个傍晚，我和平时一样坐在华工的西湖边发呆。

 

　　都第28次了，可是手里的打火机依然只是萤火虫般的一闪一闪，总是不肯燃起来。妈的，干脆一挥手把那个破烂丢进了西湖。

 

　　可是烟还得抽，湖边又没有商店。左顾右盼，原来和我相隔一个石凳那坐了个人，还有忽明忽暗的烟头在闪。我跑过去借火，那男生转过头直接把手里的烟递给我。发现他竟然也抽茶花。大街小巷的人没几个抽这烟了，也很难买，每每发现一个卖茶花的地方就像是找到个藏宝山般的兴奋。

 

　　我用那半根燃烧的烟引燃自己嘴上的烟。狠狠的吸了一口，幽幽的吐出来。真是舒坦！我对他说：“谢谢，也抽茶花？”他竟然回了我一句：“初与君相识，犹如故人归。”我们相视一笑，才感觉眼前这男生有双漂亮的单眼皮眼睛。

 

　　记得小帆以前让我帮她找男朋友，提了一大堆条件，其中一条叫我匪夷所思——一定要单眼皮，要知道满大街的人都在美容割双眼皮啊。但她偏说双眼皮男人眼睛太大太亮，什么都一览无余，很没味道。单眼皮弯弯的，才有一种朦朦的韵味，很深邃，叫人可以去遐想和挖掘。不过除了大小外我始终没有体会到它们的其他差别。

 

　　这时，身边的花丛里跳跃的飞舞着一只萤火虫，我们的目光同时被它吸引了。萤火虫和茶花一样都是我的最爱。

 

　　“知道萤火虫的英文单词吗？”我问他。

 

　　“是什么？我讨厌英语，可恶的四级考了几次都不过，只恨生不逢时，没在文化大革命哪会，谁学英语就批斗谁。”“回去查查吧！再见！”我转身离去。

 

　　三天后，依然坐那抽烟，眯着眼睛。感觉身边有人，睁开眼才见是何小畏。

 

　　“我查了那个单词，FIREFLY”“喜欢吗？”我笑，“这是一个漂亮的单词，火与飞的组合，多形象啊！”“萤火虫是飞翔的火，香烟就是静止的火。”何小畏点燃一支烟。

 

　　“它们的生命都很短，但是因为燃烧，所以美丽。”我该走了。

 

　　不久我就和马小刚分手了。和何小畏在湖边谈起这事，我连眼泪都没有。

 

　　我表现出惊人的坚强。心里只有伤背，忘记了哭泣。

 

　　何小畏在陪我抽了一个月茶花后忽然对我言爱。

 

　　可是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。我重复那句话：香烟的生命很短，但是因为燃烧，所以美丽。

 

　　我们做朋友。普通的朋友。但是他说他会等我。

 

　　但这个故事没有完。

 

　　（五）曾想戒掉的香烟

 

　　我曾经想戒掉香烟。可是大垒没有给我机会。

 

　　我和大垒是在网络上认识的。认识的时候我刚刚进大学校门，刚学会上网。连QQ号都是马小刚帮我申请的。

 

　　本来上网是为了节约电话费，免得太多思念的话说不完导致没生活费。

 

　　刚开始加大垒当好友，常常是把他凉在一边。整个人心都在马小刚。没功夫和大垒说话。

 

　　两年后，我和马小刚分手。在那些寂寞如水的深夜里，我像失眠的灵魂在网上晃荡。

 

　　我们聊的东西很多，很杂。从音乐图书美术专业，最后聊到性。但是都不谈感情。

 

　　因为谈到感情我就感觉腻歪。我唾弃爱情。

 

　　又这样和大垒谈了近两年的乱七八糟东西之后。我忽然得想恋爱了。于是大四的春天我去了上海。演绎了《当幸福不再幸福》里的故事。这里不想在重复那段同样因为距离和对爱的质疑而失败的爱情。

 

　　但是那个故事里我还有一点没说。

 

　　就是大垒非常不喜欢我抽烟。所以和他恋爱后我答应他戒烟。

 

　　128天后我们分手。同样没有哭泣。

 

　　我曾对大垒说：把自己90%的爱情给了马小刚，把10%的爱情给了你。

 

　　可是这10%是我的全部，我能有的全部。但是我们还是分手了。

 

　　我有时是个很注重形式的人，比方和马小刚分手后我会去剪断他最喜欢的长发，和大垒我分开我就开始做他最讨厌的事情——抽烟。

 

　　我想要的爱情最终都没有。我想戒掉的烟一直没有戒掉。

 

　（六）爱情来到时的香烟

 

　　我到西藏工作后。可以放任自己抽烟。毕竟离家人远，不再是学生，感觉长大了。

 

　　只是很难买到茶花。曾在夜晚一家家的商店跑，始终找不到茶花。最后不得已买了包云烟，同是一个卷烟厂的烟，抽了一口却叫我刺喉般的难受。泪水就跟着下来了。

 

　　每次想念茶花，就开始想念何小畏。

 

　　一次听了许美静的《你抽的烟》：“天黑前我逃离你身边/选择落脚这陌生的地点/难入眠雨点敲打屋檐/彷佛心里面/我的眼泪在蔓延/改变时间/改变体验/改变语言/以为就能事过境迁/你抽的烟/让我找遍/镇上的店/才发现原来自己/一直没改变/对你的思念/过一天眷恋有增无减/记忆像天线寂寞不断上演”听完后我眼泪花一样在黑暗中大朵大朵掉下。

 

　　我发了邮件给何小畏。告诉他自己想念茶花和他。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爱情。

 

　　他回信：小雯，你还是回来找我了，我一开始就知道。马小刚和你并不适合，从一开始在湖边邂逅你我就看到你眼里的忧伤，爱情快乐的话不会是这样的。你太累了，不是吗？可是那时候你一直镇守你的那份爱情。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学校的湖边谈萤火虫谈茶花吗？萤火虫毕竟一年只有三个月才可以闪烁，更长的时间是庸长的寂寞。茶花才可以相伴一生，虽然它是静止的火，只会等待，但也不会飞离。多想陪你一辈子啊！但我已结婚了，在一次火灾中我失去了双腿，而且面目全非，家里为了有人照顾我给我找了为农村姑娘，现在的日子和谐平淡。不要来看我，我想在你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形象。如果有来世，希望可以和你抽一辈子的茶花，我还在这里等你！

 

　　眼泪如泉涌……听见瓶子摔碎的声音，心好疼痛。

 

　　茶花，现在我很难买到，真后悔当初怎么不多抽点。

 

　　我的爱情到来时，那个人那份爱已经面目全非。

 

　　有些东西需要珍惜。

 

　　（七）如今的我抽的香烟

 

　　靠在床头点燃一根最爱的茶花，深深的吸一口，再徐徐的吐出来，于是感觉体内一切郁闷的空气全都释放了出来。

 

　　香烟滑过喉咙的感觉痒痒的叫人麻痹上隐，叫人沉迷于她醇醇的味道。就像是去爱一个人，也会上瘾，即使知道爱情有毒。

 

　　为抽烟用过很多的烟灰缸，用过本来装月饼的盒子，也用过金鱼缸。

 

　　有时在女友家住时，她找不到烟灰缸给我，就直接拿一只碗给我，我们靠在床头，我抽烟，她不断的和我诉说她和他的故事。我只是微笑。

 

　　去精品店最喜欢看烟灰缸。买过一个红木制烟斗形的烟灰缸，买过一个骷髅头形的烟灰缸，还有个棺材样子的。棺材样子的烟灰缸被杰拿出去了，他说放在家里晦气。

 

　　最奢侈的买过480元的水晶烟灰缸。方方的，很简洁。精品店的男子很帅，他还送了我一个很老式的打火机，用汽油的那种，我去超市买了ZIPPO的飞机油来充它。

 

　　如今，茶花很难买到。我抽烟抽的也乱多了。尝试许多牌子的香烟。但最爱依然是茶花。

 

　　就像经历那么多爱情，最爱依然在往昔。

 

　　和杰在一起时，我们一起抽骆驼，我喜欢骆驼的醇，但太厚重了。

 

　　也一段时间抽520，喜欢心型的烟嘴，但是讨厌茉莉的香味，我总觉得那样烟就不正了。

 

　　抽韩国的七星，觉得烟和茶花一样漂亮，但烟燃烧的很慢，需要用力才能抽动。

 

　　朋友从云南回来带了雪茄，抽的嘴巴发麻，失去知觉，整个房子都是甜腻的味道。

 

　　X——娇子是昨天才尝试的香烟。因为看到漂亮的宣传海报。一个头发飞扬的女子，深蓝色眼影。朋友说神情很像我。宣传广告说——我释放，我想象。烟嘴上有针尖大的一点红，其余烟身洁白。这点红像一个性感女子的唇抑或是脸上的朱砂痣，有着致命的诱惑。

 

　　还是爱茶花。爱那句“初与君相识，犹如故人归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