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烟草的岁月

2006-03-18来源:南方都市报
没有烟草的岁月
 
  11年前,临毕业的我抽着生涩呛喉的“富健”烟,趴在大学宿舍的窗台上看黄昏,看苍茫大地,思忖谁主沉浮。我驼着腰咳了一声,心想:苟富贵,天天抽他丫的“红塔山”。
 
  那时抽的“富健”,一毛钱一根,散卖。逢年过节无非也就“金桥”和“大重九”,三元一包。毕业时在乡下工作,一个月才领300多大洋,抽的是“刘三姐”,广西老农喜闻乐见的一种烟。
 
  再往前溯,我在上世纪80年代还抽过“红灯”,这个暧昧的品牌其实与性产业无关,它不是靠丰乳肥臀吸引大众,而是靠价格低廉。至今回忆起来,“红灯”当是最有乡土气息的烟草,因为它抽起来有一股树叶燃烧的气味,或者是马粪燃烧的气息。
 
  毕业前的志愿,直到前不久才实现,抽了那么多年的烟,终于开始享福,天天抽红塔山,但我却戒了——归根结底,还是命苦的问题。
 
  抽烟从来就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行为,而是一种社会行为。什么阶层的人抽什么档次的烟,传说中的“小熊猫”,据说市场价格是398元一包,马拉多纳去古巴,卡斯特罗招待国宾的是哈瓦那雪茄。这两种烟我都没见识过,揣测那滋味,只怕与《食神》里的“黯然销魂饭”相仿,一口烟下肚,顿觉家国苍茫,那古道西风瘦马,邻村肥白阿花,皆尽浮起心田。一般而言,烟鬼抽的烟往往泄露了其财政收入,多年前,我去拜晤一位老前辈,看见他抽的是红塔山,几年后他退居二线,便改抽阿诗玛了,红塔山和阿诗玛皆属玉溪卷烟厂的子嗣,似无区别,但前者刚烈而霸道,后者阴柔而内敛,正是一位官员退位前后的不同写照,同时这也深刻揭示了中国官员退休前后购买力的重大差别。
 
  我戒烟倒不是为了遮掩财富,而是觉得给这根东西当了16年的贱奴,花钱损健康不说,一日不见主子,还哈欠与眼泪齐飞,实在有损人格。其实我10多年前早已明晓这个道理,但发了狠戒烟,却是最近的事。
 
  去年岁末,我听说一位东北的好朋友得了肺癌,切去了半边肺,命虽保住了,元气已大伤。这位朋友是著名画家,给我的书配过插图,他自己便是医生,所有的画作都是画在处方单的背面,草莽而空灵。记得他的一幅画是天国的幽灵沉思着俯瞰大地的婴儿,想不到他自己便被死神邀去喝了一回茶。
 
  我听闻了这个消息后,就决定戒烟了。
 
  十年来,我一直从事文字工作,左手烟右手酒,跟我玩了无数次黑夜里的3P,把我的头发都玩白了。
 
  12月31日那天,北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,也是2005年的最后一场雪。我在清华东门的写字楼里抬起头,望见漫天的破棉絮在飞,兀自呆了。下得楼去,迎着棉絮点起一棵烟,绕着楼慢慢踱了两圈,心里有些悲凉地想,活了30多年,才知道天上除了落雨外,还能落下这等白皙的尤物,终于知道什么叫雪白了。
 
  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场雪。啊,我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净化得雪白雪白的,比蛆还白。傍晚,我走在雪地里,大口大口地抽着烟,像一个即将断奶的婴儿。抽完最后一口,我把烟蒂从指间弹出去,它像一簇微弱的火把,射入远处的残雪里,熄了。
 
  那些有烟相伴的岁月飞溅而去。我沉默地走在北京的雪地里,忽然觉得自己孤寂得像一条野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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